货币需求与供给之间的关系–米赛斯所谓的”货币关系”–并不是决定于总体的层面,而是决定于个人的独特看法与评估,并表达于市场的累积总和。你或许不相信,这项简单的事实却是经济学家长久以来的争论议题。事实上,许多经济学家甚至认为”货币关系”并不存在。
例如,类似如穆勒与休姆等古典经济学家认为,货币具有中性的性质; 换言之,货币并不如同其他的商品与服务一样具有经济价值。所以本身并没有驱动力量。这种信念可以延伸为一种主张:产品与服务的一般性”物价水准”与货币流通数量成比例的关系;换言之,货币数量愈大,物价水准愈高,反之亦然。这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但过于简化;事实上,这种观念将扭曲经济活动的根本性质。
古典经济学家的错误是将经济体系想像为一个静态的”均衡”。经济是由许多市场构成,而市场又是由许多个人或群体构成,他们不断评估与交换,这是一种持续的动态程序。在此不确定与不断变化的情况下,货币的唯一功能是促进交易。另外,货币本身也会产生变化。犹如米赛斯所说的:
经济资料的每一变化,都会使货币产生变动,而这又形成为其他新变化的驱动力量。各种非货币产品之间的交换比率关系一旦发生变化,这不仅会影响生产与......分配,也会导致货币关系的变化,并进一步造成其他变化。
就这个观点来看,货币供给量变动时,所有产品与服务的价格不可能同时产生相同程度的影响。假定其他条件不变,当货币供给发生变化时,唯一可以确定的后果是财富的重新分配;某些人变得更富有,某些人变得更贫穷。
例如,假定在我们先前所提的小型封闭社会中,农夫突然收到联邦政府补贴的”纸币”。最初,除了这位农夫特有的纸币以外,整体经济并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农夫不再需要以玉米交换黄金,而可以直接以纸币来购买犁具。然后,他还能以剩余的玉米交换其他的经济商品。铁匠在拿到农夫给他的纸币之后,又向木材商买进水材。可是,当后续的交易程序不断发展之后,对于整个经济体系来说,商品将变得较容易取得,价格也开始上扬。
最初,这对于经济活动有刺激的效果,但这仅是因为某些人并不知道农夫持有纸币。如果每一位生产者都知道这种情况,他们必然会立即调高价格。他们的无知,使农夫可以对市场中的产品与服务取得较高的请求权,他变得比较富有,因为货币供给增加时,价格不会立即上涨。
凯恩斯了解货币绝不是中性的东西,他却过度运用货币的驱动力量。他认为货币可以用来创造进一步的生产。根据他的说法,额外的投资(以及额外的经济成长)是取决于整体经济的边际消费倾向,但为了增加生产,你必须增加消费而提高边际消费倾向,这是以可支配所得的货币金额来表示。可支配所得的货币金额增加时,消费者的支出增加,将提高企业界的获利,并使他们扩张生产。
犹如什姆与穆勒一样,凯恩斯的经济理论是处于一种静态的架构内,其中的因果关系都自动地发生在”总体层面” 上。根据我个人的看法,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事实上,货币是在未来取得目前来消费经济价值(产品与服务)的请求权–就是如此而已。假定你可以将整体经济冻结在某一时刻,其中将有固定数量的产品与服务,所有现金都由某些人持有,价格将取决于人们对于供、需情况的认定。在下一时刻,如果你将经济解冻,并增加某些人的现金持有量,整个价格结构必须重新调整。由于突如其来的不平衡,持有额外现金的人对于既有产品与服务的请求权将增加。在履行这些额外的请求权时,某些人将因此而较富有,其他人则变得较贫穷。
政府采行刺激性的财政与货币政策以增加货币供给时,情况也正是如此。在货币供给增加的初期阶段,某些企业的收益将增加,这是发生在价格上涨之前。这些企业认为需求增加,于是将扩张生产。可是,扩张生产需要时间,而价格将重新调整至较高的水准;所以,企业界增加生产的实际收益可能低于预期的程度,于是他们又减少未来的生产。除非政府可以不断增加消费者的可支配所得,但就实质所得来讲,这是不可能的。政府实际上所能做的仅是增加(或减少)人们持有的现金。如果政府确实这么做,市场迟早会将物价上涨的因素考虑在内,并抵消刺激的效果。 类似如暂时性减税的非持续刺激政策,其效果基本上是一场零和游戏,实际的效果取决于货币关系(译按:由政府部门的支出[储蓄] 转变为民间的支出〔储蓄],实际的效果取决于所得重新分配)。新的生产仅能够来自于已经投资的储蓄。某些消费者持有的现金突然增加,并不是老天爷赐予的新储蓄。这虽然可能造成新的生产,后者又可能造成新的储蓄与投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效果是实质财富的任意重新分配。
人们所以持有货币。仅是因为他们相信其欲望在一段期间之后可以获得较大的满足,而不论这段期间是数秒钟、数天或数年。 每个人对于未来的展望都不同,每个人的欲望也不同,每个人持有现金的理由也各自不同。换言之,每个人希望持有的货币(现金)数量,是取决于其对于目前相对于未来的消费或投资态度。
基源利率的概念
如果每个人都相信,世界末日将发生于一个星期之后,生产将立即陷于停顿。相信永生的宗教信徒们可能开始做必要的准备。原本不相信永生的人可能也会皈依,或纵情狂欢。谁知道人们会有何反应?此处希望强调的重点是:所有的经济评估都是发生在目前与未来的前后关联中。如果没有未来的展望,便没有经济活动。
每个人在评估既有产品与服务的价值时,都会以某种贴现的程序来沟通目前与未来的价值。所以,每个人都会建立一种利率的架构,以表示目前与明天、后天、或20年后消费之间的关系。
利率的概念通常都与信用联想在一起,被视为是资金融通的成本。然而,就纯粹的经济观点来说,利率是信用发生的原因而不是价格。它不是一种数据,而是米赛斯称认为”在目前满足欲望设定的价值,以及在未来满足欲望所设定的价值” 之间的比率。
米赛斯称此为”基源利率”。,因为它是所有经济利率的基础。包括利率在内。
利率既不是储蓄的诱因,也不是目前不消费所获得的报酬或补偿、它是目的产品与未来产品/间价值沟通上的比率......
基源利率是取决于市场中无数参与者的评估观点,所以它会不断变动。然而,在任何一个时刻,供需情况会反映当时市场大多数人所持的基源利率水准。基源利率下降时,人们的储蓄会增加;基源利率上升时,人们的储蓄会减少。所以,在理想的状况下,基源利率将不受市场利率的影响, 而决定企业家的投资活动。在市场上,它会反映在资本品(以供未来生产之用)的成长(或衰退)率中。 资本累积与市场利率水准未必有直接的关联,本章稍后会讨论这个问题。
然而,现实的世界到底不是一个理想的场所。基源利率无法精确量化,因为它具有主观的性质,而且又不断变化。所以,企业家在拟定投资决策时,必须根据当时的市场利率水准,而这在目前与可预见的未来,都将受到政府的控制与影响。拟定未来计划依据的利率水准受到政府控制,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现象。
信用与市场毛利率
就字面上的意义来说,信用就是信赖的意思。就经济上的意义来说,不论信用的形式如何,它都是代表放款(对于未消费财的请求权)而换取以未来生产清偿的承诺。 一个人决定将信用授予另一个人,放款者选择持有现金而不做立即的支出。换言之,放款者的基源利率必然相对偏低。所以,基源利率是所有信用交易的驱动力量。
它是驱动力量,但不是决定力量。市场毛利率才是决定的力量。市场毛利率–当时的市场利率水准–是由三个部分所构成(1)净(或实质)利率,(2)企业家的成份,(3)价格的升水成份。
在利率之中,基源利率反映的是净利率,放款者根据此利率将未来的经济价值贴现为目前的价值。一般来说,可供放款的货币供给,是取决于目前消费与未来报酬(通过资本累积)之间的价值评估关系。如果基源利率偏高,可供放款的资金便相对减少,净(名义)利率也会偏高,或不论名义利率如何,放款数量将相对偏低。反之,如果基源利率偏低,可供放款的资金使相对充裕,净利率水准也将偏低。换言之,净利率或放款数量将始终反映基源利率的水准。
然而,市场毛利率并非仅由净利率决定。在某种程度内,所有债权人都是企业家。透过放款,他们使借款人可以创造未来的预期收益,不论是用于投资或消费。同时,债权人对于未来的收益也有部分的请求权,而成为债务人未来生产的合伙人。由于每项企业投资都涉及某种程度的风险, 放款者当然要求净利率之外还需要风险的升水,后者取决了风险的程度。这种风险的升水便是市场毛利率中的企业家成份, 高低可能随着每笔放款的不同而不同。
主要的升水成份是反映那决定购买力的货币关系(货币需求与供给)。购买力的变化可能来自现金引发由于货币供给量的变动造成的购买力变化),或产品引发(由于可供运用产品与服务之种类与数量的变动造成的购买力变化),或由两者同时引发;这三者对于货币关系都有影响。就现代的经济环境而言,大多数重要的货币关系变化都是来自于现金引发;换言之,来自于政府财政与货币政策的变动。
价格升水的成份顶多仅能估计货币关系未来变动造成的影响;换言之,现金引发的货币关系变动对于购买力造成的层层影响。然而,犹如负债累累的储贷机构显示的情况,放款市场通常是反应–而不是正确地预期–货币的未来购买力。米赛斯曾经说:”价格的升水总是落后购买力的变动,因为它并不是反映(广义)货币供给的变动,而是反应货币供给变动对于价格结构的影响–这必然会有落后的现象。事实上,经济衰退之所以发生,主要便是价格升水成份在时间上的落后性质; 换言之,放款者与企业家都无法精确预期货币关系中现金引发的价格影响,我稍后将说明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