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更大的循环内,我们究竟处于哪一个位置,这是难以确定的。必须承认,自1982年以来我一直为这一问题所困扰,令我迷惑不解的是繁荣分明已经泄了气,而萧条却仍未发生。
萧条可能会突然降临,尤其是在抵押物清偿价值下降引起了信贷突然压缩之后,其危险程度令人为之色变。人们为避免这一后果作出了艰苦的努力,中央银行体制的演化就是一个为了防范突然的、灾难性的信贷紧缩而不懈努力的历史。既然恐慌一旦开始就难以遏制,最好的办法还是在扩张期就采取预防措施。为此,应当将中央银行的职能逐渐扩充到控制货币供给,而有组织的金融市场则对抵押信贷的比率给予约束。
到目前为止,当局一直成功地阻止了萧条的发生。我们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暖昧的地区,信贷扩张的“常规”过程早已达到高潮,但信贷紧缩的“常规”表现却被管制当局所抑制。我们所处的位置没有图标,因为政府的具体干预措施也是没有先例的。
银行和有组织的金融市场受到监控,这个事实使交易活动的过程极大的复杂化了。金融史最好被解释为其中有两组而不是一组参与者的反身性过程:竞争者和管制者。
这样一种体系比起股票市场要复杂得多,在那里,管制行为多少是固定的,是剧情展开的背景;在这里,管制者的行为本身是这个过程的一个组成部分。
认识到管制者也是参与者是重要的。一种自然的倾向是把他们视为超人类,他们以某种方式从外部凌驾于经济过程之上,只是当参与者把市场弄得一团糟时才出来收拾局面。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也是凡人,具有凡人的所有缺点。他们凭藉着不完备的理解从事管理活动,并且他们的行为也会产生意料之外的后果。其实,在适应环境方面,他们的能力比起那些为利润和亏损所激励的商人们似乎还要略逊一筹,因此,管制措施通常是为了阻止上一次的灾难,而不是下一次的意外。一方面,在情况迅速发生变化时,管制的缺陷尤其明显;另一方面,缺少管制则导致市场出现更为严重的震荡。下面的讨论涉及管制者和作为管制对象的经济活动之间的反身性关系的辨析。这种关系伴随着信贷扩张和收缩的过程,并与之相互作用,无怪乎其结果如此复杂繁难!
管制的周期不具备信贷周期的反对称特点,它似乎比信贷周期的繁荣和萧条模式更吻合于我们为外汇市场所发展的波浪模式。正像自由浮动的货币倾向于在过高和过低汇价之间上下波动那样,市场经济也倾向于在过度管制和管制不足之间来回摆动。管制周期的长度看来是与信贷周期相关的。信贷扩张和紧缩与经济形势的变化息息相关,经济形势的变化反过来又对管制的效果有影响。反过来,管制措施不仅对信贷扩张的速度而且对其范围均有影响。显然,信贷和管制之间有一种双向联系,但在研究的现阶段,相互作用遵循什么样的模式(如果存在这样一种模式的话),我自己也不甚了了,这也是导致我感到困惑的主要之点。
我们已经确认了一个遵循繁荣/ 萧条模式的信贷周期,一个更像波浪起伏的管制周期,和此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当然,具体的模式还不很清楚,因为其中还会涉及到许多长期的变化,其中有些同信贷相关,有些同管制相关,另一些则同二者都相关。我们提到过,每一次危机之后中央银行都变得更强有力,这本身就是表现于每一个独特周期中的长期倾向。在大萧条中,由于银行体系和国际贸易体系的崩溃,令信贷和经济活动的紧缩大大超出应有的幅度。可以断言,为躲过目前这个周期中可能发生的一场类似的崩溃,管制机构将使出浑身解数。此外,在这里我们没有对促进世界经济一体化发展的信息革命和交通改善展开详细的讨论。所有这一切都影响了过程的结果,产生了一系列独特的事件,对它们的解释要比预言容易得多。
从这个角度看,整个战后时期是一个巨大的扩张的繁荣的一部分,这场繁荣现在已经充分发展成熟,萧条已经呼之欲出了,然而,这次萧条在关键时刻因当局的干预而得以避免。政府行动和市场机制之间的相互作用产生了我称之为里根大循环的独特结构。我们现在正处于大循环松懈的关键时刻,当局必须再发明一种解决方案以预先防止萧条的到来。
同一个战后时期还经历了从政府管制到无约束竞争的几乎彻底的来回转换。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赞成放松管制的倾向正处于上升的势头,然而对政府在特殊领域内进行干涉的需要正在重现端倪。银行业算是一个,当局已经开始加强管制了。
人们可以尝试用这种语言来书写战后时代的历史。目前的信贷周期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管制周期的起源则早得多,甚至可以更远地追溯到新政时期,尽管就世界经济来说,可以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诞生当作起点。随之而来的扩张同国际贸易和投资障碍的消除密切相关,但国际资本运动产生了布雷顿森林体系所始料未及且至今未解决的问题。
在此,我不打算描述完整的情节,我将由我本人开始积极投入的那一点开始,而且我将沿自己投入的蹊径展开,这将获得更富实验性的特征。我的经验开始于1973年固定汇率体系崩溃之后。曾经是固定的关系如今受到反身性过程的影响了,而我的兴趣则从个别的公司和企业转向了宏观经济运行。我在1972年对“成长银行”的研究构成一个转折点,虽然当时我自己并未意识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宏观经济趋势的不稳定性在主观和客观意义上都越来越令人不安,因此我决定使自己在1981年远离积极的投资活动。1982年的危机之后,我对国际债务问题作了一个理论研究,结果却得出了错误的印象,以为1982年的危机构成了信贷扩张的高潮。当时我觉得当局预防萧条不力,而未能意识到他们已经作得过了头。他们实际上维持了信贷的扩张,尽管是在一个比以往更不完善的基础之上。美国政府取代欠发达国家而成了“最后的借方”,商业银行业试图通过向其他方向猛烈扩张为自己向欠发达国家的贷款寻找出路。这导致了1984年的一系列危机,构成了银行和储蓄业的真正转折点。我们现在正消化着这次高潮的苦果。美国政府继续以不断增加的规模举债,可是,转折点正在迫近。美元已经开始下跌,外国人的债务将以贬值的货币偿还。也许信贷创造还有最后一个仍然开足马力的大引擎,那就是兼并狂潮正处于巅峰的股票市场,然而它对实际经济并无刺激作用。在我看来,相互关联的信贷和管制周期的理论框架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中变得更为清楚了,但是我还不能断言阐释过程是完整的,不过至少适当的总结也许是有帮助的。下面我将运用这里所勾勒的理论框架来解释1972年以来的商业历史过程,应该敬告读者的是,解释是在这一坦承为试探性的理论框架的形成之前写成的。
附录:写于1986 年12 月
完成了解释之后,我就全身心投入到从1985年8月至1986年年底的历时实验,企图预言信贷和管制周期的剧烈变化。我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这个周期好像在1982年停住了,要不是金融当局进行了成功的干预,国际债务危机早就导致了银行体系的崩溃。如此一来,崩溃固然得以避免,可它本来应该引来的真正的趋势逆转也就不曾发生,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不断逼近深渊而后又退缩回来的体系中,险情降临所唤起的凝聚力一俟危险消退便很快地分崩离析了,接着这种过程又以不同的形式重现自己。我们可以在国际贷款、美国预算赤字、国际金融体系、欧佩克、银行体系和金融市场中观察到这种变化,而1987 年无疑将成为保护主义把国际贸易体制推向崩溃边缘而又不致于超越边界彻底崩溃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