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历次衰退都是以联邦储备局紧缩通货为起点,然后就是收益曲线在某一点处调头,逆收益率曲线成为1982 年夏季市场反弹的先兆,不过这次我们始终没有看到收益曲线调头,这样一来,有关当前市场表现的解释就只能另辟蹊径了。这时候就用得着第二种方法了,也就是我关于信贷紧缩的假说。读者也许还记得,我曾预设过贷款行为与作为担保的抵押品价值之间的反身性关联,这是贷款安全性的必然要求。新的贷款净额有助于加强债务人的偿债能力,但随着待偿还债务的增加,新贷款中用于偿债的比例日益升高,要想保持刺激的效果,贷款规模将不得不以指数形式增长,最终,贷款增长的步伐将被迫放慢,这对抵押品的价值产生了极为消极的影响。如果抵押品已经完全用尽了,那么其价值的下跌将突然加剧贷款的清算要求,从而呈现出典型的繁荣/ 萧条的序列节律。
应用这一模型,我认为,战后的信贷扩张已经走完了它的历程,现在,就经济的实际状况而言,我们正处于信贷紧缩的时代。战后历次衰退都发生在信贷扩张阶段,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们总是由通货紧缩而引发。如今我们正处于紧缩阶段,无需迫使经济减速,在缺乏新的刺激的情况下,诸如预算赤字的扩大,抵押品价值的下跌等因素将起到同样的作用。
问题在于实际情况并不像我所操作的模型那样简单,尤其是,从信贷扩张向信贷紧缩的转化并非发生在某一特定时点上。因为这样会导致突然的国内混乱,各国政府必定会坚决制止这类情况的出现。官方的干预使问题复杂化了,转变并不是在某一时点上发生,信贷结构中的不同部分其转折的发生时间各有不同,要确定我们在信贷循环中的位置,就必须分解这一过程,并分别考虑信贷构成中的主要成分。
运用这一方法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以1982 年为重债务国的转折点,1984 年为美国金融机构的转折点,而1986 年则是美国预算赤字的转折点。不发达国家的紧缩很可能在1984 年达到了顶点,调整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基本商品的超量供应。美国银行及储蓄与贷款机构采取的调整措施,也只是在最近才开始对作为抵押物不动产、土地、船舶以及石油业中产生出影响。预算赤字的削减则至今尚未显示效果,可以预计,减息会抵消其不利影响。在这个拼板游戏中,还有两个重要板块需要嵌放妥贴:合并热潮与消费支出。
杠杆收购以及其他的诸多合并形式是信贷消费的大户,但它们只是试图生成相应数量的流动资产。从表面上看,它们似乎属于信贷扩张那一块,但实际上它们应纳入信贷循环中的衰退板块。它们增加了债务余额却未能刺激经济的发展。大量的现金不是用于购置有形资产而是用于偿还债务,财产的出让加剧抵押品的贬值,垃圾债券的兜售令收益曲线走势陡峭,总起来说,其效果更多地体现为抑制而不是刺激。
消费支出是一项巨大的未知数。近几年来,消费债务增长极快,而还款期限则伸展到最大限度。直到最近,房屋的定金可以低达5 %,而汽车贷款的还款期竟长达五年。1985 年中,消费贷款的拖欠率显著上升,只不过由于同期的减息以及美元贬值等因素才缓解了紧张的形势。对于这些进展而言,其作用是否仅限于遏制违约问题呢?抑或它们将刺激新的需求?这是关涉近期经济动向的最关键的问题。
假使消费支出依然保持停滞状态,那么股票与债券的牛市市场将表现出极大的韧性,事实上,这将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劲的牛市市场。国内储蓄率的提高将抵消外国资本输入的减少,从而使得在美元贬值的情况下的减息成可能,而股票市场将同时得益于此二者,低利率将提高给定收入水平的价值。由于减轻了进口商品带给国内产品的价格压力,美元的贬值将提高收入水平本身。在经济的停滞过程中,劳务支出将保持低水平;在恶劣的经济形势和公司合并的威胁下,管理部门已经重新配置了资本,压缩了日常开支,当形势开始好转时,利润几乎直接等于利润净额。随着利率的调低,还会出现最后一次公司合并和杠杆收购的热潮,在此过程中,交易价格无疑将会偏高,不过近来的一些事件改善了以往那些购置行为的生存环境,与此同时,那些在签订时即已不可靠的合约如今看起来也稳健多了。最后,股票价格的上涨将使杠杆收购成为不经济的举措,合并行为也将渐趋消失,这对经济的真实增长将起到十分积极的作用,因为它加强了有形资产投资的吸引力,从而在刺激了需求的同时也刺激了供给。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我们的经济将比以往健康得多。这种繁荣也许最终会失控,令我们陷入一场空前的大崩溃。但不管怎么说,在此之前股票价格将会有巨幅上涨,这也就是现在购入股票的根据。
另一方面,如果消费支出在低利率的推动下真的有所增长,那么金融市场的繁荣将只能是昙花一现,而经济的实际发展将遵循那种以英国为样板的“走走停停”模式。由于国内储蓄与投资不足,信贷与消费的超额部分只能来自国外,结果是重犯大循环末期的那种流行病。要么置国内经济于不顾,提高利率重新启动大循环,要么增发货币,结果是启动一场反方向的恶性循环。
现实的情况只能是介于这些极端之间,这可难住了我,因为这些极端构成了几乎无限多的可能性。同实验开始时相比,我在预测消费者行为方面并无新的进展,我所能做的仅限于评估各种可能性的不同后果。
可以看出,一段时期内消费支出的低姿态,对于过热信贷中两个主要方面的调整都是极为有利的。股票价格的上涨对于合并热潮无异釜底抽薪,消费者的负债过度现象,也将随着储蓄率的提高以及贷款条件的日益苛刻而得到修正。不久之后,一种更加平衡的经济增长环境就会走向成熟。
市场风险将在修正以往过热要素的过程中达到最大,而现在正是这种时候。一些小规模的灾难已然发生,继EPIC 垮台之后,在不动产贷款的竞技场上又有了一些新的牺牲品。联邦储蓄与贷款保险公司和农场信贷系统的灾难已昭然若揭;国际锡业协会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伦敦金属交易所的锡交易已经暂停,金属交易商们纷纷歇业;在日本,最大的海运公司破产了;就在最近,新加坡股票交易所还一度被迫中断交易好几天。很明显,这一切远未结束。我们至少还面临着两重冲击,其来势之猛大大超出我们以往的经验。一重来自石油,另一重来自国际债务危机。
石油价格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下跌开始,那就不可能按它自己的意愿加以控制了。绝大多数国家的石油供应曲线是违背常情的,油价越低,他们就越要增加销售以满足其收入需求。仅就其本身而论,油价将暂时跌至一个闻所未闻的数字。但这不是一个单纯的问题,当油价低于22 美元时,我们就必须对国内的产油业进行保护。否则,全行业的损失将超出银行界自我消化能力的极限。可以想像,某种程度的保护措施也许会扩展到墨西哥和加拿大,我只是疑惑谁会来保护北海油田的生产商,这将是欧共体的一大难题,它的解决方式将关系到欧洲共同市场的前途。